話說十年前,寂寞的十七歲一點也不寂寞,在學校永遠有新奇好玩的課外活動。那些年剛剛興起國內交流團,而那種交流團,不光是看神州火箭、偉大建設或國情教育一類歌功頌德的華麗表演,而是實實在在走入群眾和社區,了解當地文化和生活。我有幸跟到著名的學者周華山,走入傳說中的女兒國,見識真正的摩梭族習俗和精神面貌。往後的這些年來已經有N個人跟我提議過要再去麗江,奈何商業化的古城是我十年前矢言永遠不想再去的景點;即使瀘沽湖周邊的山區我非常想去,但每當想起那段崎嶇漫長的山路我就卻步了,所以未有太在意朋友的邀請。
那次行程中很細緻的東西都忘記了,包括具體的摩梭族傳統禮節、日程、甚至朋友的名字(直至數年後一次偶然重遇某位團友),因為當年我們只交換了ICQ號碼。文字記錄和相片在幾年前搬家的時候遺失了。再講,當年用的還是菲林相機,最最最簡單的傻瓜機,連變焦功能也沒有。印象中好像帶了笨重的攝錄機,用卡式磁帶錄影那種,九十後或千禧BB沒有見過這些東西一點也不出奇。可能若干年後年再搬家之時,會無意中找回那些塵封了的美好,不過現在,我只能在我的腦海,重遊心目中的人間仙境。
進入仙境前,要經過一番磨鍊,尤其是耐性。大底是2003年的七月(還是200x?),好像是十日的旅程,先到深圳短暫停留一晚,次晨早機直飛麗江,然後坐上一架殘破窄小的麵包車,走過沒完沒了的顛簸山路,晚上抵達瀘沽湖。在一間住宿條件頗差,零隔音的嘈雜小旅館過夜,第二天早上又趕路了,所走的路,沒有路可言;中途去了一個小溫泉,多番轉折後在第三日終於到達目的地寧蒗懸永寧鄉八七村。題外話,那時的公廁還是很經典的,抽水馬桶就不要奢望了,廁所的氣味沒有把你燻死算偷笑。我有很多關於廁所和大號的故事,你有興趣就直接問我好了,無謂寫出來。
在小村落的日子,是我感覺最寫意、與大自然最親近的經歷。那段時間像是被凝注,除了日出和日落,我沒有任何時間概念,糊裡糊塗就過了幾日。我們以二至三人為一組,分別住在村民的家中。根據機構的安排,我們要參與務農,他們做甚麼我們就做甚麼,但城市的孩子甚麼都不懂,體力又差,我們雞手鴨腳只會幫倒忙,加上老一輩的人只懂方言,大家溝通不來,我們不搞混就是最大的幫忙了。到最後我們的工作,就是跟會說普通語的小朋友和青年人吃喝玩樂。
雖然山區條件不好,但該處農產品尚算豐富,水果和蔬菜都很鮮甜,更有農民釀製的美酒。該處海拔二千六百多米,鄰近四川省,同時深受藏族文化影響,因此可以同時感受一點藏族風情,村裡有藏傳佛教的經文石堆和寺廟,村民會喝酥油茶,我的 homestay family 更釀了青稞酒。那杯小酒是人生中第一杯烈酒,聞起來醇厚芳香,主人家喝得起勁,我也在毫無介心下一大口喝下去,隨即有一股灼熱由喉嚨直奔腹中,不久後滿面通紅,略帶幾分醉意參加溝火晚會。同行的女生用舌尖輕沾了一下,就宣布投降了。我還不得不提佐酒的小菜,白灼豬腩肉。不要小看這幾片肥豬肉,簡簡單單一點鹽巴調味,所帶出來的軟滑鮮味,非筆墨言語可形容,我唯有浮誇地講句,那是我人生中吃過最美味的豬肉,沒有之一。後來從周華山口中得知,他們每年只會在新年屠宰一次,並將鮮肉風乾成豬標肉 (which is 跟酥油茶一樣,我覺得好難食),那時候吃到的豬肉,一定是村民特意到鎮上的菜市場買的,而且也不便宜。那塊肉,豬肉味重,人情味更濃啊。
就是這樣,每朝早上起床遠眺神山 (全世界,特別是全中國,到底有幾多座神山? 好像每個地方都稱呼附近的山為神山)和山前的一片草地和農田,呼吸幾口稀薄卻清新的空氣,又嘻嘻哈哈地玩樂去 (還有人記得我是要來考察交流嗎?)。我沒有忘記,不過始終一個中學生的能力有限,當年的觸角也不夠敏銳,那種細緻深入的學術報告,我寫不出來,只能憑天賦的玩樂本能盡情享受。
幾日後我們哭別八七村。那時我還不懂流淚,只覺得不捨。一個老婆婆說到,當日一別,我們就不會再見了。還是老人家有智慧。後來我打電話問候我的 homestay family,得悉家中老奶奶去世了。之後我亦再很少聯絡他們。今年在新聞得知該處發生地震,房屋被嚴重破壞,還好傷亡不多。
十年後的今日,如果我再次回到同一個地點,會是怎樣呢? 由麗江進瀘沽湖的路已被修葺,車程大減近半,路況亦應該好得多 (我在google map衛星圖看到一條高速公路)。當年我眼中已經非常商業化和庸俗的湖邊景區和所謂的古城,今日又會是怎樣呢? 是沈淪腐化,還是轉型昇華? 至於我誓言旦旦永遠不要再去的說話,連我自己都覺可笑。凡人可以觸及的所謂永遠,也只是一眨眼的光景;曾經以為絕對的事,根本是充滿變數。倒不如趁著還有機會,隨心而行,去看更多的風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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